夹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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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5/15 7:53:00

自从孟老夫子说了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后,我们就立即奉为人生信条:一是,要防患于未然,将危险的苗头掐于萌芽;二是,一旦发现立于危险之地,迅速远遁。

但这一条金科玉律,到了夹竹挑身上似乎就失去了约束。

夹竹桃,叶如柳似竹,花胜似桃花,在黄廷法的《浮生拾慧》中有这样的描述:

夹竹桃,假竹桃也,其叶似竹,其花似桃,实又非竹非桃,故名。

我们明知这“毒美人”是最毒的植物之一,而且是从头毒到脚,几乎从夹竹桃的任何部分,根、茎、叶、花、皮……都能有找到毒素——强心甙类的欧夹竹桃甙及neriine以及其他未知的有害物质,甚至夹竹桃枯死之后毒性依然存在,焚烧夹竹桃所产生的烟雾也有毒……但我们依然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发现它的窈窕倩影。

只因,夹竹桃的灼灼芳华、落英缤纷,无论是三五颗茕茕孑立,还是成林的夹竹桃纠缠成花墙,都实在是令人心醉不已。

关于夹竹桃的毒,多亏了影视作品的孜孜不倦的科普,有多少后宫、宅斗的情节中,这美艳不可方物的夹竹桃,就成了貌似纯良的妇人们手中,争宠内斗的秘密武器。

《甄嬛传》夹竹桃登场

再美的花影,再美的容颜,若掺杂了人心与私欲,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随风而去。

诗中的夹竹桃,最美的莫过于这一首《咏夹竹桃》(作者不详)

青青韵里竹风摇,初夏红蕾笑比桃。休与春花争宠爱,心香满树自妖娆。

那在风中带着怯含着笑的姿态,瞬间就化作一个亭亭玉立的深闺少女,立于眼前,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不曾追波逐流、沦落世俗,而是自成高格,不与春花争宠、而只做自己,哪怕浑身带毒,也是活得真我自在,是美在自知而不屑他人评说,颇有三分风流名士的风骨。

如此这般,还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虽然,更出名的可能是这一首宋代汤清伯的七绝《夹竹桃》

芳姿劲节本来同,绿荫红妆一样浓。我若化龙君作浪,信知何处不相逢。

源自涂鸦王国插画

写尽了夹竹桃,集娇媚明妍与岁寒风骨于一身,融百般柔情与中正劲节于一体,像是一个人的矛盾两面,对立却又异常的和谐。

想想也是,大多数时候,我们作为一个人而独立存在,就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总有“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时候,你能说这样的画面不美吗?

美,是当然,不仅美在一见倾心,更美在又有君子之风。

所以,自从它从印度传入中国,就不曾缺席于南方的庭院和文人的诗词中。

最早,有夹竹桃的记载,是唐人段成式的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续集中:

俱那卫,叶如竹,三茎一层,茎端分条如贞桐;花小,类木檞,出桂州。

俱那卫,这外来的名翻译的颇为怪异。不仅如此,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还称之为:

“枸那花,叶瘦长,略似杨柳。夏开淡红花,一朵数十萼,至深秋犹有之。”

好在,到了元代,李衍在传世画谱《竹谱》中终于正了名:

“夹竹桃自南方来,名拘那夷,又云拘拏儿……”

不过,一直到明代,众文人对于“夹竹桃”的花名依然不满意,尤以李渔为甚,他在《闲情偶寄》中说:

“夹竹桃一种,花则可取,而命名不善。”

为什么呢?他又说道:

“以竹乃有道之士,桃则佳丽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很有几分文人的小坚持,倔强得可爱。

正因为夹竹桃美而不妖的个性,甚至有还有毒的距离感,让它独得青睐。

也许,见花如见自己,两难全的时候总能引起共鸣。

在岁月的自然史中,它走过了从南往北的旅程,在大小的城市里扎稳了跟脚,更在人们的一厢情愿的想象中,成为爱情故事的主角或信物。

时至今日,夹竹桃还以其象征复仇、决绝和坚韧的花语,出现在张悦然的《水仙已乘鲤鱼去》的小说中,成为女主人公最爱的花,暗示着内心的仇恨和交缠。

只是,对于大多人而言,夹竹桃只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可以远观而不要靠近和采撷的存在,仅此而已。

也许,夹竹桃之所以能在现代城市中不可或缺,更多的还是因为人性的考验和功利的博弈。

一来,夹竹桃花期很长,从六月到十月,都正值花期,且易于打理。

二来,更重要的是,它能抗雾霾和净化空气,即使浑身落满灰尘,也能旺盛生长,是城市绿植中名副其实的“环保卫士”。

三来,夹竹桃的毒是为常识,就避免了被攀折的命运,而城中、公园中的其他花木与之比起来,就显得“红颜薄命”的多。

我想,我是爱夹竹桃的,因为与它的相遇,总是在不经意间的瞬间,凝眸成刹那的永恒。

南京明故宫地铁站的六月夹竹桃

比如,从明故宫的地铁站的地下,乘着扶梯拾阶而上的,首先映入眼帘头上的,就是红白相映的夹竹桃,微风过处摇曳生姿,升腾在心间的,不知道是城市朦胧的夜色,还是心香一瓣的柔情……直到扶梯的尽头,依然会忍不住停下脚步,抬眼望,这繁华似锦,不忍离去。

南京路边的夹竹桃

比如,坐在车上,偶遇连绵数里的夹竹桃花墙,大片的白或桃红,掩映在浓浓绿荫中,衬在蓝天白云、骄阳似火之下,越发的巧笑倩兮、风姿绰约,此时,只想着车开得慢一点,好留住这夏日的好时光……

只是,不会过分亲近,这刚刚好的距离,是我们与夹竹桃之间的,也是我们对人、或者对自己的,也许,夹竹桃真正的花语应该是距离感,应该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梵高笔下的夹竹桃()

这个夏日,理应有夹竹桃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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