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竹桃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未来精选张建春素风清清散文 [复制链接]

1#

初夏之花

楼下的梨小粉拳般结了不少,在路边,本以为就一株,无事闲逛,竟又发现了林子深处还有好几棵,也小粉拳般挂满枝头,梨不孤单,走上几步,彼此就能打上招呼。

飘雪的梨花还在眼前,倏忽夏天了。

夏天是果的事,生长季节,花显得珍贵,也从容,不需争春、报春,抢风头了。

阳台上的花稀了,燠热里,仅有茉莉和洗澡花在开,都香,香却是两个取向。茉莉香气淡雅,洗澡花香浓郁,符合各自的色彩和身份。茉莉若青衣,洗澡花是旦角,阳台给她们舞台,长袖舒得曼妙。

我取茉莉花苞数粒,泡于茶中,心中多有不忍,但香气诱人,好茶带香气,倒是给口舌带来了顺畅。洗澡花是俗名,紫茉莉是她的大号,汪曾褀叫她晚饭花,都有趣。乘傍晚微光,读汪曾祺是种享受,汪老头耐读,晚饭花在他的字里行间飘香,让我生出感慨:文化从细节漶漫,像是两种茉莉的花香。

前几天和几位诗人走巢湖,初夏的巢湖岸边绿树葱茏,夹竹桃花从翠色中跳了出来。

夹竹桃花多彩,粉红、紫红、桃红,还有洁白的如雪,佩以竹子样的叶,算得上是一道道随风摇曳的风景。

不知为什么,面对大片的夹竹桃花,我想到的不是美,不是香,而是毒。夹竹桃花毒,毒得莫名。香水有毒,夹竹桃花有毒,毒性归类,估计不是一品。

对夹竹桃我有记忆,母校有一蓬夹竹桃,占了不小的方圆,开紫红色的花,初夏至秋,澎湃得夺人眼球。动乱年代,香花被折,夹竹桃却好好地葳蕤着,因为有毒,竟好好地生存了下来。

毒还真的有用。乡间有蛇,蝮蛇剧毒,牙口坚锐,它仗着毒性,让人退避三舍,至今仍活得好好的。光棍怕青皮,青皮怕不要命的。毒蛇玩命,它活了下来。当然,夹竹桃不能和毒蛇相比,她的花有毒,不去折她,不去碰她,她的毒永远收敛在花中,交出的全是美丽。

夹竹桃大好,她是环保树,吸收有害气体,算是以毒攻毒的典范。

“诗绛彩娇春,苍筠静锁,掩映夭姿凝露。花腮藏翠,高节穿花遮护……”宋人咏夹竹桃花入骨,亦是高评,不过这评价不为过。

停车夹竹桃花边,我近近地赏,绝不伸出手去,但见花风习习,与水气相连,款款地送来湖气传说。眼中有幻境,陷巢州长庐州,一湖水深不见底,夹竹桃一簇傲慢,夭夭地上岸。

在这之前,曾去过巢湖边的牡丹园,园中的牡丹早凋谢了,枝头结满眼袋般的种子,国色在春天飘过,如今花香沦陷了。牡丹无毒且美,咬牙切齿地爱过,可在夏天落魄,隐隐地让人不忍。

两相比较,我写下几句:

大雨初歇,巢湖岸边夹竹桃/把花开成牡丹,这有毒的情事/搁在尧舜的字眼里,供行走的白鹭/当鱼虾拾起,杏子初*/酸仍有醋的味道/一汪水和大湖对接,土气的鲫鱼上岸/穿上色彩的裙子,初夏炎热/超短的摆动,演绎好闻的风/青亮的海棠是观众。孔雀啼叫/走近了,才发现展开的屏风/围住的是过气的国色,曾在春天/大气过一回回//牡丹园,我摘了朵花/花香有毒,毒性的香/上瘾

还是落在个毒字上,夹竹桃花的毒入我心底了。

初夏还有种花需要记取。真正的野花,小菊花样,我把她命名为初夏的菊,她宁静于荒野的角落,只对蜂蝶莞尔,与你我他无关,她应是无毒的,蜂蝶们喜欢她,在她的花盅中静卧,也不知做了多少甜梦。

我就傻想,如果每个人都拥有朵自己的花,尤其是在初夏,放一领草席,或者就赤身于花蕊中,做自己的梦,磨自己的牙,八面来风听凭自然,该多好。

实际上,我是知这花的名字的,飞蓬,她是初夏大地放飞给天空的眼睛。

一场暴雨下过,窗前的合欢花被打落一地,但枝头的花仍芬芳,她绒状的花如是美眸的睫毛,眨巴下就魅力无穷。从某个角度说,她也是有毒的,“合欢”有太多的暧昧,暧味有毒,却又软软、美美的。

初夏之花,到此可落幕了,可我又听到蛙鼓在荷花的绽放里敲响。

牵扯目光的野葡萄

在野外行走,每次总有那么一株植物,牵扯我的眼睛。

这次是野葡萄。

野葡萄藏在灌木丛中,愤怒地把叶从万点绿中突出,如是惊鸟欲飞的翅膀,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羽毛上。由之,野葡萄的叶就绿色得苍健,绿色得戳眼,绿色得忘乎所以。

藏在灌木丛中的是野葡萄的走藤,藤走得曲折,左冲右突,上缠下绕,找着将叶送出的路径。叶需要阳光,藤千辛万苦,为的是让叶接受阳光的抚摸、阳光的雕琢。

野葡萄的果实,就有点明目张胆了,一串串挂在醒目处,小小的、碎碎的、圆圆的、青青的,玛瑙般润泽,透出诱惑的狡黠,它们似乎就怕不被发现,被时光埋没了。

恰是雨天,天空的埃尘被洗净了,野葡萄一身的灰被洗净了,一统的干净,一统的生机勃勃。循着野葡萄的走向,我看到了天空的高远,又看到了低于青苔的纠缠。叶子朝天,野葡萄的根却扎在浑沌里。泥土是浑沌的,永远不会呈现透明的亮色。由此我想到,任何植物,叶就是它们的眼睛,刻意地朝天,也只为搜索光明。

我拈了颗野葡萄入口,轻轻咬碎,好酸好酸,酸得倒了牙根,但细细品味,在极酸中又有一股独特的青气,这青气是综合的,绝不限于野葡萄,它应是茅草的、飞蓬的、车前子的、红蓼的……万千植物的。野葡萄在万千植物中游走,染上了青的习气,度进了青润的果中。

没成熟的果子,或酸或涩或苦,野葡萄不例外,酸得到位,拒绝了众多牙齿,鸟的、虫的、兽的,当然也包括人的。苦、酸、涩是幼果的保护“色”,大自然奇妙。

一年进山,山中多野果,我爱上了野葡萄的果子,紫红色,熟透了。我摘了一串又一串,吃了一粒又一粒。野葡萄果肉少,但味正、饱满,直奔味觉的主题,缭绕在舌尖,久久不愿散去。甜是甘甜,酸是微酸,更主要的是香气,如玫瑰,如丹桂,如栀子,如茉莉,如芝兰……如所有能想像的——冰雪般晶莹。

晚间在山中小住,有酒可饮,主人说是山葡萄酿成的。酒为琥珀色,入口甘冽,异香扑鼻,度数不高,我饮了几杯,竟成大醉。酒不醉人,山葡萄醉人,一引伸,就是野性野趣醉人了。醉了的我,放开想,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人喝不上野葡萄酒,可会说野葡萄酒没筋骨?野葡萄有骨子,骨子在山石泥土中。

野葡萄生于山野,可不是山大王之类,穷其根藤,富其果实,在民间却寄于了众多的期望。《国风·周南·樛木》曰:“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葛藟为野葡萄,与樛木累缠,成就了民间最美好的爱情,野葡萄串串,正是多子多福的祝愿。

山中有梦,被野葡萄缠绕、牵引……

野地阡陌,覆盆子和野葡萄作伴,谁陪谁呢,还真说不好。雨天的覆盆子茂盛,澎湃的果实彤红,与青涩的野葡萄反差太大,我摘了粒品尝,酸甜可口,也是野性的味。野葡萄显然是从覆盆子的尖刺中突围而出的,矜持得像是个羞涩的姑娘,对雨露和太阳的渴望,让野葡萄把自己收敛起来,藤如枯铁,叶的面孔却印着微微的笑。

野葡萄的邻居,又仅止就覆盆子呢,飞蓬在开,狗尾巴草在旁,野豆子摇铃,苍耳轻轻舒展身子……倒是一株栀子大放,白白的浮了一树花,把香气吹得很响、很响,如是在说,端午就快要到了,野葡萄快快脱去青涩哦,熟起来,甜起来。

栀子花白,野葡萄青翠,竟有一串躺在花香里。

目光一次次被野葡萄牵扯,有一瞬间,我产生错觉,我的眼睛里长出了曲曲绕绕的藤条,野葡萄藤。

端午吃颗杏

麦*杏熟,杏和麦一样的肤色,*得有意味。

杏算不得高端水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杏,有人不然,怕酸,透熟了的杏子,偶尔也会跳出一两个酸的,令人倒了牙根。

古人们喜欢杏子,主要是杏花,杏花开得早,二月杏花,比梅花迟,比三月桃花足足早开了三十天,所以咏杏花的诗就多了起来了,“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最为著名,杏花成了春信号,情调高高的。还有些,如“杏花春雨江南”“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都美得出奇,连带着杏花又在古典诗情里美了一把,不凋不谢。

可是真正让杏入诗的还是苏东坡,杏花落尽,小杏初成,苏东坡去赏杏,就有了“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暮春时分,紫燕翩翩,青杏正好圆了季节的梦,一梦入夏,滋味满满的。苏东坡写杏的诗词不少,我独爱《蝶恋花春景》,“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般故事生动,有青杏盈盈的酸味。

不知苏东坡是否爱食杏,苏东坡会吃,苦难时还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三百颗不是小数目,估计肚子得撑得圆圆的。苏东坡没写过吃杏子的诗词,想必也尝过,合否口味,个中滋味没个纪录,不好猜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写出了桃花的深意,却没涉猎杏,陶渊明似乎是把杏遗忘了,实际上桃杏难分,同林正常得很。苏东坡推崇陶渊明,他们有相同的情怀,苏东坡却广泛些,豪放和柔情皆有,会吃会写会画会玩,比起悠然终南山大度得多。可谓桃有桃味,杏有杏味,荔枝有荔枝味。

成熟的杏子成就了一种颜色,杏*色。杏*的*,和*不同,有青气,正*、偏*、其它的*做旗帜不行,杏*可以,杏*旗招眼。《水浒传》第六十一回中写到:卢俊义到了梁山后与山上的头领交手后见到这面杏*旗:卢俊义寻思道:“须是赶翻一个,却才讨得车仗。”舍着性命,赶转山坡,两个好汉都不见了。只听得山顶上鼓板吹箫,仰面看时,风刮起那面杏*旗来,上面绣着“替天行道”四字。杏*这色和“替天行道”搭配,不犯克。

事实上我是喜欢杏的,但不爱食杏,杏的水份少,不合我的口味。喜欢杏是因为杏的颜色,杏*与绿叶交合,是道不错的风景,养眼养心。小时村子里家家有杏树,结果后不看,无需看,想摘就摘了,不是个精贵的东西。村里人栽杏树,图个吉头,杏和兴同音,配上柿树,就是兴(杏)事(柿)了,门前有杏柿多好。

不爱吃杏,我对杏核有兴趣,杏核可去医药公司换钱,拣多了,卖了钱,可以买小人书或买冰棒,很是合算。村子里有几棵大杏树,每年硕果,成熟时我仰着头,等杏子落下,吃几颗,足了,就等落下更多的杏子取核,半篮子的杏,能取不少的核。

前几天去农村,几个年轻人相随,走村穿巷,但见一树树的杏子弯了腰,杏子从树上滴落,没人拣,树上的杏自然没人摘。杏树的主人热情,摘吧,摘吧,摘了省心,省得打扫。说得真诚,几个年轻人摘得尽兴,嘴塞得满满的,口袋装得满满的,我也尝了一个,甜,沙,杏的味足。我和年轻人说杏、柿,他们边听边吃,我说的是乡愁,他们是没有的,体会不到一种心情。

朋友相约,去百果园摘杏,去了,好大的杏园,杏园张了天网,防鸟啄食。杏大个,在枝头上成串,忍不住摘了就吃,好甜,好大的水份。吃过了,又觉不是滋味,不是杏的滋味。一问才知,此杏非彼杏,新品种,异花授粉,杏为母本,李子为雄性。不是杏了,我在心里拒绝。再好吃,也不是杏了。

真正杏花开时,一树花,一树蜂,蜂蹬花落时,青杏就坐果了,青果酸,酸得初初的春抖擞。

俗话说:端午吃个桑,到老不生疮;端午吃个杏,一辈不生病。桑葚端午时下市,杏还能在枝头挂着。这时的杏有药性,防病治病,吃得。有一样病可见奇效,乡愁这个慢性病。

宋时王安石有诗:“百亩中庭半是苔。门前白道水萦回。爱闲能有几人来。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王安石和苏东坡为宿敌,苏东坡没少吃过他的亏,后来王安石也落魄了,倒是苏东坡去看望他,不知此时王安石的院落中杏子可熟了,若熟了,摘几颗给苏东坡小食,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端午吃颗杏吧,我给自己一个承诺。

作者简介:

张建春,在《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日报》、《草原》、《长江文艺》、《散文选刊》、《诗歌月刊》、《散文诗》、《短篇小说》、《青春》、《海外文摘》、《海燕》、《鹿鸣》、《诗林》、《小小说选刊》等数十家报刊、杂志发表诗歌、小说、散文,出版有《心旅》、《一朵故乡的野花》、《边缘行走》、《未修剪的村庄》等诗歌、散文集,多篇作品被选入年度读本,《未修剪的村庄》获安徽文学奖。

合肥

文学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