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中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中，开篇就贡献了这样一段经典语录：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在小说出版后的几十年里，很多人提起这部作品，依然热衷于探讨“红玫瑰”与“白玫瑰”到底谁更适合牵手一生。图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但我们却忘记了“红玫瑰”与“白玫瑰”之所以存在，都是因为男主人公佟振保自命不凡、步步经营的结果。无论是怀抱“红玫瑰”的炽热，还是选择“白玫瑰”的清新，都带有功利性的目的。说到底都是为了面子，而不是遵循自己的心，最终却被面子反噬。这也告诫我们，为了面子和别人的目光而活，最终会弄丢本心。听从自己的内心，才能过好这一生。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能累了自己主人公振保出身寒微，他不想一辈子活在最底层，更不想一辈子混在“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圈子里”。于是，他拼命学习，终于成功留洋求学，后来还为自己争取到上海一家老牌染织厂的高级职位。图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他靠自己努力搏了个好前程，对待家人朋友也是无不尽心。振保把弟弟笃保带在身边，一边教导一边安排工作、帮他娶亲安家；把母亲接到身边侍奉，谁都没他那么周到；给妹妹介绍工作，毫无怨言。不仅如此，他对待朋友也是一腔热忱，谁有困难都热心地帮一把，谋事、筹钱更是不遗余力。留学期间，他与玫瑰谈恋爱，回国前两个人在车里约会，玫瑰主动投怀送抱，他却坚定地拒绝了。“这件事他不大告诉人，但是朋友中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这名声是出去了。”他对自己的操行充满了惊奇赞叹，但背着别人他心里未尝不懊悔，所以他把以后的女人都比作玫瑰。可他哪里是坐怀不乱，不过是只求回国前断个干净，不留下什么把柄罢了。无论是对待亲人、朋友、感情，振保的目的都是为了给自己树立一个“好人”的形象，觉得这样才活得有面子。张爱玲这样形容振保的心理：“人家也常常为了这个说他好，可是他总嫌不够，因此特别努力去做分外的好事。”生活中有多少人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真正做自己内心的主人。很多人正如振保这样，时时刻刻警醒着，把自己的内心绷得太紧，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人设”。殊不知，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活在别人的评价中，只能累了自己。越是在意面子越容易迷失自我从英国回来之后，振保接到英商鸿益染织厂的聘书，于是与弟弟借住在朋友王士洪家里，也因此认识了王士洪的妻子王娇蕊。穿着浴衣正在洗头发的王娇蕊与振保握手时，把肥皂泡溅在了振保的手背上。振保觉得“这个女人可以招惹”。图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后来，王世洪有事去了新加坡，一日王娇蕊穿着一件摇曳的长袍打电话，振保明明听见她约了别的男人，却又偏偏故意推了请他喝茶。娇蕊说她的心就是一所公寓，振保笑道：“是否空房间招租而且要单幢的。”娇蕊哼了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建！”振保突然觉得威胁，这女人或许是不好惹的，但又禁不起她那稚气的娇媚。在不断地互相试探中，振保被王娇蕊吸引而坠入情网，但心里想的是“不用对她负任何责任”。面对感情，振保总是先权衡自己的得与失，而不是先问问自己的心。振保的不自重，以及对朋友的不尊重，让两个人的感情始终见不得光。他更不敢想象王士洪得知真相后，会如何看待自己。因此，当王娇蕊提出跟王士洪离婚时，振保立马吓得落荒而逃。即使王娇蕊追着来求他，他依然铁石心肠地拒绝了。振保的前途是他一手拼出来的，如此不容易，怎会舍得由它被吹散。从始至终，振保的内心都非常清楚，那些热烈而又开放的女人只适合逢场作戏，真正能娶回家的女人必须是个正经人。后来，当见到家世清白而且长相秀丽的孟烟骊时，振保一口答应这门婚事。因为她是美丽娴静的，是理想中太太的模样，可以作为男人高谈阔论的背景。
图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
振保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拥有“崇高的理智的制裁，超人的铁一般的决定”的人。但实际上，他是一个贪婪又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人。无论是红玫瑰还是白玫瑰，对于振保而言，他们都只是装点了他的梦，或是装点了他的“人设”。他既不爱红玫瑰，也不爱白玫瑰。他爱自己吗？也未见得。人生处处有选择里子远比面子更重要“白玫瑰”孟烟骊是最适合婚姻的女子，但婚后，清淡的孟烟骊很快变成振保眼里乏味的妇人。他对烟骊并不经心，常当着人呵斥纠正她。他甚至开始外出鬼混。孟烟骊不是活泼大方的主妇，在家中也没有地位，生产时吃了苦头便发了所有女人都发过的脾气，婆婆却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不甘让着她，负气搬走了。振保对孟烟鹂更加失望，娶她原为她的柔顺，他觉得被欺骗了。对母亲他也恨，如此任性地搬走，让人说他不是好儿子。他在意的不是家人，而是别人怎么看他。一日，振保在公交车上，偶遇“红玫瑰”王娇蕊。她已经嫁人，成了朱太太，带着一个男孩，很快乐的样子。振保问她：“你好吗？”她沉默半晌说：“很好。”
娇蕊告诉振保：
“是从你开始，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振保坐在憔悴的娇蕊身边，低声道：“你很快乐。”面对这个当年被他抛弃的女人，他发现自己疯狂妒忌她：她总可以照自己的意愿活着，要离婚便离婚，要结婚便找爱的人。图片来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在这次偶遇中，振保突然败下阵来。王娇蕊虽然受了些苦，但她是真实活过的。她始终遵循自己的内心，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振保想把他完美幸福的生活归纳为两句简单的话，可他始终开不了口，只有眼泪不断流下。他走在路上，看着自己的家：应有的他家全有。他由窗子往外看，蓝天白云、天井里盛开的夹竹桃、街上的笛声，像是一种环境。正如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里说：“人活在世上，有的人活成面子，有的人活成里子。”一辈子为面子而活终会容易被反噬振保自以为娶孟烟骊是自己牺牲了爱情，外界的人都应当对他奖励有加。尤其是孟烟骊，尽管他不爱她，可他都娶她了，她应该感恩戴德。可孟烟骊竟然出轨了，对象还是一个癞头的、有点佝偻的裁缝。真是讽刺，振保娶孟烟骊正是因她身家清白、不爱交际，可她却背叛了他。振保感到愤怒、蒙羞，但他还要极力保住面子。图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他佯装不知，既没有拆穿孟烟骊，也没有选择离婚，只是通过更加放浪形骸的行为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在当时，离婚是一件非常丢面子的事情。他不愿意从一个成功人士变成被同情可怜的对象。直到他发现佣人不仅知晓内情，还极其隐晦地安慰他。他彻底生气了，他要把面子连同里子一起撕碎。他想砸掉自己创造的这个家、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至少他能砸碎他自己。于是，他常常喝酒、在外面公开鬼混，不像从前有所顾忌。他常常喝醉才回家，甚至不回家，也不再把薪水拿回家，一回到家就打人……他辛苦维持的“好人”形象，崩塌了。写在最后一直以来，振保都在努力过一种“正确”的生活，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不惜压抑自己做出违心的选择。当他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反而得到不正确的结果时，他感到痛苦。但他仍不愿直面这份痛苦和屈辱，他舍不得自己努力拥有的这一切。因此，在荒唐了一段时间后，某个早晨，振保改过自新，又做回了“好人”。至此，他也彻底把自己装进了“成功人士”的套子里。图片来源：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人生啊，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要承担得起相应的后果，才能活得无怨又无悔。正如有句话所说：“长久凝视深渊的人，必定也在被深渊凝视。”愿我们都能自在随心生活，拥有光亮幸福的未来。
作者：心海一隅，自由撰稿人，儿童心理学研究者，怀揣热爱生活的心，手写洞察人性的文。本文首发
